罗毅

　　1984年深秋，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迎来了首批35名学员。学员中既有名不见经传的“文学爱好者”，也不乏小有成就的“笔杆子”，更有李存葆、钱钢、王海鸰这些蜚声文坛的军旅作家。莫言，就是他们中的一员，学员注册表上登记着他的大号：管谟业。

　　已经在部队当兵十年，长相憨厚温暖的管谟业，已是一个穿着“四个兜”的年轻军官。入校不久，文学系安排35位学子完成命题作文《我怎样走上文学之路》。学员们如期交上答卷。冉淮舟、刘毅然老师于1985年将弟子们的“作文”结集。1987年7月的某一天，我走进湖南长沙市袁家岭新华书店门市部，花1.95元人民币，得到了这本经由解放军出版社出版发行的《三十五个文学的梦》。

　　很快，三十五个文学梦被我一一读完。其中管谟业的“作文”，至今记忆犹新。这位管同学，没有按其他同学的套路来回忆其在部队如何爱看书爱写字、如何边工作边创作、如何被慧眼识才的领导相中进入机关大院……而是蹊径独辟，以《也许是因为当过“财神爷”》为题，开门见山，说开了乡村故事。说他寒冬腊月探亲回家见到穿着凉鞋打水的冬妹姐，说他正月初一去给冬妹拜年，说冬妹嫁给哑巴汉子诞下三胞胎的故事。进而笔锋一转，回忆起二十年前大年夜，七八岁的“我”与发小冬妹拎着瓦罐出去装“财神”———乞讨过年吃的饺子。作者这样深情地写到：站在乡邻门前要饭，我害羞发窘，冬妹却大大方方;我害口失羞，冬妹却能说会道;我笨手笨脚，冬妹却机灵鬼一样，而且还会现“编词儿”———小姐姐完全就是我的语言老师呢。可是事隔十年，我成了“大军官”，聪明乖巧的冬妹却嫁作哑汉妇，生下“两个小哑巴一个小响巴”，成了地地道道的农妇———命运无情地改写了两个一起长大的乡村孩童的人生。一篇不是小说胜似小说的“作文”，塑造了冬妹这个鲜活的人物形象。

　　在文尾，管谟业这样写道：老师，就这样吧，我仅仅是一个文学爱好者，要写得紧扣您的题目无疑自我讽刺，只好这样装神弄鬼地绕圈子。

　　真一个谦逊虔诚可爱的管谟业。事隔多年，这位当年声称“我仅仅是一个文学爱好者”的军艺学员，执著遨游文学的海洋，依靠勤奋苦斗，依靠默默耕耘，开创了中国作家问鼎诺贝尔文学奖的先河。一路走来，背后该是潜藏多少不可言说的辛酸故事?据莫言同窗、军艺教授朱向前介绍说，军艺的学员是四个人住一间宿舍，嘈杂喧嚷的环境，无法安静写作。刻苦用功的莫言就躲在文学系的梯形教室里写，“一写就写到凌晨两三点钟。”做学员时尚且如此，足可想象日后莫言是何等的勤奋!“伟大的事业同辛勤的劳动是成正比例的，有一份劳动就有一份收获，日积月累，从少到多，奇迹就会出现”。诺奖之于莫言，名至实归。而让我深为折服的，却是大师三十年如一日的勤奋、刻苦与努力!

　　莫言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是后来的事。准确地说，国人意会这个“莫要说话”奇怪的名字，多半始于电影《红高粱》。观众们哼唱着“九月九，酿新酒，好酒出自咱的手”，声嘶力竭吼叫着“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”走出影院的时候，记住了张艺谋、巩俐，也记住了山东高密的作家莫言。而今，莫言大师，您可否还记得当年那篇关于财神的“作文”，记得您的发小冬妹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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