英国凌晨两点，从图书馆出来，忽然从微信朋友圈看到中央美术学院望京校区面对阜通西大街的“中央美术学院”几个大字被拆掉了，瞬间感慨万千。于是回到房间，放下手上所有的事情，写下了这篇小短文。
我的“中央美术学院”不见了。
北区14号楼楼顶“中央美术学院”六个大字
摄影：梁文婷
四年前，我只身一人来到中央美术学院，这个我听过许久但从未来过的地方。从车窗外第一眼看见的，就是面对阜通西大街的“中央美术学院”六个大字。这六个大字固定在北区14号楼的楼顶，我那时还不知道在这是14号楼，更不知道这就是我未来四年学习艺术史的人文学院的所在地。而过了那六个大字，转入花家地南街，就是真正到了“中央美术学院”了。
四年后，我离开中央美术学院，一个人来到英国继续学习艺术史，走之前再和母亲来到校园转转。母亲第一次来央美，我和她骑着自行车从住处来到南湖南路和阜通西大街的十字路口，母亲从那里老远向央美的方向望去，就看见了14号楼楼顶的“中央美术学院”几个大字。她说：“我下次一个人来，看见这几个字就找得到央美在哪了”。那六个大字，也是母亲的第一眼“中央美术学院”，是她找到“央美”的地标。
忽然，今天得知这六个大字被拆了。我的第一眼“中央美术学院”不见了，很多人的第一眼“中央美术学院”也不见了。我在想，母亲若是在没有我陪伴的时候一个人来央美，她能找得到吗?这里再也没有那个站在南湖南路和阜通西大街交叉路口远望，就能看得见的“中央美术学院”了。
“中央美术学院”六个大字被拆除后，从阜通西大街路口望去
摄影：梁文婷
“中央美术学院”六个大字的拆除很突然。我问朋友，获知这是因为城市天际线改造工程而被拆除，一同被拆除的还有“国家地理”和“百度”等外挂型“招牌”。这一系列显眼的大字在过去的一两天内被拆掉，而央美的这六个由毛爷爷专门大字也未能幸免。或许有很多人提前已经知道它们要被拆除，但对于更多人来说，它们的消失非常的突然。看着14号楼楼顶这六个大字被拆掉，似乎让人担心，这个青灰色的方盒子建筑在没有了“中央美术学院”以后，还是原来的那个中央美术学院吗?或者说，还是原来人心中的那个中央美术学院吗?
摄影：梁文婷
据说这六个大字并不是随着花家地校区的建立就立在这里的，而是大约在2013年被立了起来。这几个字最初被立起来时也有人说并不美观，不过对于来到央美第一眼就看到这六个大字的人来说，并不会有这种感觉。它们在我到来之前就已经存在在了这里，在我离开时也仍旧停留在那里，只是现如今它们突然间消失了。很多人能够接受他们从来都不存在，也能接受他们一直都存在，但不能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消失——“中央美术学院”六个大字的消失，似乎使得我记忆中的“第一眼央美”也变得模糊了。曾经最初的惊喜只能在回忆里找寻，而很多人还没来得及给这个“大字招牌”拍个照，它就不见了。
这六个大字，和美院低调的青灰色的建筑一起，静静地伫立在那里;虽然那么显眼，但却从不感觉张扬。这几年来随着望京SOHO的建立和望京商圈的兴起，望京渐渐变得人声鼎沸，但美院还是那样的沉静，或者说，有着自己不受外界干扰的格调。14号楼楼顶的“中央美术学院”六个大字也是如此，这块央美的“大字招牌”每天看着朝夕奔涌的车流人潮，远远望着望京SOHO和凯德茂的热闹喧嚣，就好像是一个大隐于市的观察者，记录着这一切。如果这块央美的大字招牌是人，想必这份伫立便是一个绝妙的行为艺术。
这块大字招牌，见证了这些年来望京每天平静又繁忙的生活，也见证了很多人在央美的本科四年或者研究生三年;或者说，这六个大字已经成了很多人在美院的人生的一部分。我还记得在外坐上出租车说去“央美”，说“看到阜通西大街‘中央美术学院’几个大字右拐就到了”。我这么一说，就知道师傅一定能找得到，每每都很放心。坐在车上要是能远望到这几个字，我就知道离中央美术学院近了，“快到家了”。从北门望南湖公园走，或者去凯德茂、望京SOHO吃饭、看电影，去的时候看见的是这几个字，回来时也是这几个字。四年来，去过多少此南湖公园和凯德茂，坐过多少次132和467，就和这六个大字擦肩而过的多少次。我以为这六个大字会像好莱坞(Hollywood)的象征物，那块“HOLLYWOOD”标志一样，伫立百年，见证下一个百年，但事实并非如此。这块好莱坞的大字招牌自1923年就被立于洛杉矶市郊山顶，但也曾因为土地易主险被拆除，但因为众人不舍最终捐款凑足了1250万美元，才保留下来了。只是央美的这个大字招牌未能幸免于难，并不是因为人想不想它被拆除就能决定其命运的。这一切来得都太突然，我没能在走之前亲自拍一张伴随我四年的14号楼与“中央美术学院”的合影，而我也永远无法做到了。还没来得及好好地再看一眼这几个字，就被拆掉了。
好莱坞的“HOLLYWOOD”大字标志
图片来自于网络
“中央美术学院”六个大字被拆掉后的北区14号楼
摄影：梁文婷
我为什么会难过?为什么很多人会难过?在这个出门靠“高德”的时代，没有了这六个大字就真的找不到中央美术学院了吗?不是的。央美还是在那里，只要坐上132在花家地南街下车，或者坐上467在花家地西里二区下车，就到央美了。只是，“央美”还在那里，可是记忆中的“美院”好像有点模糊了。
诚然，和有着百年历史的中央美术学院相比，“中央美术学院”六个大字从树立到拆除仅仅是短暂的一瞬。原本有着“中央美术学院”六个大字的城市天际线，在城市天际线改造工程的推进中被拆除，而城市天际线也被重新构建，并在这之后还会被不断构建。也许这一切很快就会被遗忘，而且，事实上，这一切本来就会很快被遗忘。要不了多久，人们就会感觉那个“中央美术学院”的“大字招牌”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、存在过一样，而日子终将继续下去。这六个大字仅仅是对那些与之相伴的人有些意义，但对更多的人来说毫无价值。虽然我个人认为美院的东西绝对不会破坏“美”，但我们的“中央美术学院”几个毛体大字仍然被认为是破坏城市天际线美感的碍眼之物而拆除。
我的“中央美术学院”不见了，很多人的“中央美术学院”不见了。而这些年来，许许多多的东西也不见了。一轮一轮的工程在建造与拆除，弄得人眼花缭乱;好不容易接受了一个东西，就又不见了。比起梁思成当年见着拆城墙哭鼻子，我这哭鼻子显然太脆弱了，而且再怎么说这铝合金大字招牌也没办法和几百年的城墙相比;再经久的东西都会消失，更和快这没几年的东西呢?旧的东西消失了，又会有新的东西出现，但都很突然，不为你我知晓和左右。曾经存在过的很多东西，都因各种原因而被拆除，“拆”本身是一个很普遍的现象;我们似乎已经接受了“旧的不去新的不来”，感觉拆个东西没有什么;回忆中的一切不断地“消失”成了最真切的“回忆”和不会消失的持久。只是对于一些人来说，这六个大字有着别样的意义——那就是他们心中的“央美”、第一眼“央美”、每天看见的“央美”，以及生活学习了多年的“央美”。回顾过去，仍然会有些突然，一时难以接受。
曾经的望着阜通西大街的“中央美术学院”六个大字被拆了，随之消失的是那个曾经保留着许多人“美院”记忆的场域的不再。也许过去的终将过去，期待一块招牌见证回忆会许本身就不靠谱，还不如直接让回忆成为怀念。此刻英国已经凌晨五点了，一宿没睡我的头脑已经不清晰了，但我还能回忆起当时第一眼看到“中央美术学院”时的情形。
北区14号楼楼顶“中央美术学院”六个大字
摄影：梁文婷
总之，就这样，不如怀念一下吧，怀念一下我们共同的“中央美术学院”。感谢好友，人文学院大四的梁文婷姑娘授权使用照片，让我，以及我们很多人，看一眼我们共同的“中央美术学院”不见之前最后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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